101會客室

梁山好漢有108個, 101會客室請來藝壇「勇士」/「忍者」/「猛人」/資深工作者又豈只101個? 本欄目每月一篇,受邀嘉賓位位舉足輕重又或才智過人,他們將會一個又一個的向各位真情剖白;一個又一個向各位傾訴鮮為人知的人生跌宕,絕對不容錯過!

藝漂系列(三)│張藝生:世界運作只有幾個模式

訪談:曲飛 │ 撰文:劉靉 | 2017-10-03 17:28:56 | 分享到

訪談:曲 飛 撰文:劉 靉

工作、經驗、財富、人生‧‧‧由零開始!?
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像禤思敏或蘇淑有愛做承扥做起步,
更不知是否每個人最終都可以成功搵到自己立足之地。
但是,
同樣漂往台灣的香港藝術工作者張藝生的經歷,
卻叫人相信上天賦予男、女的性格以致命運各有盤算,
更有不一樣的結果!

  「我現在在台灣有自己的藝團。我做了2、3年左右就得到(台灣)政府資助,工作至今一直無停。」人稱「小丑」的張藝生,以當今青年人對年份的理解而言,已被打入香港演藝學院「老鬼」之列。95年在導演系畢業後不久,他親身前往當時仍未為香港人趨之若騖的台灣體驗人生,之後與台灣的藝術工作者共同運作藝團建立自己的事業,到處演出與創作。學佛的他更獲幸運之神眷顧,獲得台灣政府不時撥款資助劇團營運,最後更因機緣獲得一幅2500呎的公地免費工作。「當時(台灣)政府有場地計劃。我經朋友介紹,隨便講『不如幫你在內裏搞啲嘢啦』,就這樣成事,最後,我們問不如我們進駐?不知何解又可以!」

  因凡事不計較,小丑就在一個前身是囚禁政治犯的監獄,後規劃為一個文化園區的廢置空地上由零開始,創作出更多自己的作品。工作機會雖無停,但也不等同他可以過著富豪級生活「我們在台灣的藝團大部份都是吊命,台灣的藝團跟香港一樣要得到政府補助(才可生存),但是,台灣藝團取得政府資助的錢較香港少得多。」所以,台灣的藝術工作者跟香港的藝術工作者一樣,要做藝術教育工作,一樣要靠票房維生。即使「雞碎」的錢,他仍能夠用好肯定及爽直的說「可以在台灣維生」!

  在表演藝術界中,台灣多藝團已是眾所周知的事,能夠在數百個藝團中堅持到底撐下去,更獲得台灣政府撥款資助,殊不易事。但是,原來台灣政府在藝術文化範疇上給予藝團的資助及政策,卻看似遠不及香港般慷慨,香港既有九個長期獲得政府無間斷資助的藝團外,另外,還有不同年期資助的計劃,及項目式的撥款資助等給予其他藝團,相反,台灣政府既沒有一個藝團可以獲得政府閉著眼長年累月的資助之餘,即使有撥款資助,也只不過是資助藝團的行政開支,數額遠不及香港藝團獲得的多。

尋找我是誰比起香港回歸重要

  在香港出生兼在香港演藝學院讀書的張藝生,大部份的朋友仍在香港藝術文化界工作,所以,知道「資助額」兩地別異的實況。但是,他仍選擇在台灣繼續發展自己的創作夢。這跟他在台灣打通了「任督」二脈有關。香港自開埠以來,經歷了數次人來人走的移民潮。過去出現湧入香港的難民潮,今天卻變為奔跑往外的逃離潮,箇中原因之一,「97回歸」不無關係。

  96年4月,小丑一隻手提着行李,一隻手拿着護照,腦袋卻掛着多個疑問登上飛機。約句半小時後,腳踏在台灣的桃園機場。「人問我是否怕九七,我講我真的丁點想法也沒有。我無思考九七問題。我當時無恐懼、興奮等感覺。純粹是問自己『想搵什麼』」張藝生說自己找的是「自己的身份認同」。

  人在成長階段,例必經歷「我是誰?」的迷茫期,張藝生也不例外。早在香港演藝學院讀書時,他已「有點迷失」,對學校制度有意見。但是,對自身的文化身份問題,他沒有特別思考過,直至他跳出香港跟不同國籍的人士接觸後「有點震驚,覺得他們得意,覺得他們好有根」。震驚感源於他畢業後兩度參加了亞洲區的藝術文化交流活動。舉凡是類交流活動,參加者除基本上要自我介紹外,在一些歡迎晚宴上更有可能要表演,介紹來源地的文化特色等。未料,這對浸淫在演藝文化領域的小丑而言,竟是難題與挑戰。「我最怕就是文化夜,叫我表演,我不知唱什麼歌?曾想過做默劇。那些節目對我造成很大的震盪讓我去思考。」

進入優劇場感悟人生

  張藝生「腦震盪」是因他眼見來自亞洲區的演藝文化工作者的表演,都明顯展演他們各自本國的獨特文化,當中無摻雜西方文化的色彩,這已令張藝生握腕。他期後再跟一名台灣的女演員攀談此問題,湊巧地二人都有「好大感觸」,對自己的文化更感迷茫。女演員突然記起台灣的「優人神鼓」(當年名為「優劇場」)正向亞洲區人民招手,尋找「亞洲人的身體文化」,張藝生聽後就心想「死就死啦」入紙申請,「我當時想過,我留在香港,也可以上班(有工作機會),但我知道我上(班工作)一段時間就會走」。這樣,1張機票送走了張藝生,開展了他尋找『我是誰』之旅,幸運之神更把他送進「優人神鼓」成為他們多年的免費學徒。

  「起初到步後,有好多沮喪,因為文化不同,台灣的運作模式跟香港很不同,好家庭作業,師徒制,我一開始好不習慣。」對拒絶因循的張藝生而言,的確難,不過仍準備「由零開始」,可沒料到劉若瑀(藝術總監)會說「要3、4年時間學技巧」。這令在演藝學院讀了4年書的張藝生感到愕然,覺得難以置信。不過,光陰與努力令他有另一番體會。「我以前去到一個步伐停頓了,我會緊張,我會貪,學好多技巧。但是,我仍過不到關。後來,跟他們學習後,知道他們在處理人的本質問題。這些問題若可以整理到,外在的問題其實是可以迎刃而解,因為其實外在好多事都是表象!」

  「我一開頭從文化角度去看,到某階段我覺得不重要,中國文化我到現在仍喜歡,但到某階段我覺得對世界性,宇宙性有興趣。這宇宙性,不論你在那,這都是一個外在的載體。我覺得重點是你自己是否搵到一個定點」。一場對自身身份文化認同之旅,慢慢發展為對自身的認識及瞭解人的本質,再選擇用心眼而不是肉眼看世界。所以,視香港為「故鄉」的小丑在雨傘運動發生時,他無返回香港,即使台灣之前發生的太陽花運動也好,他都覺得「高高低低,好正常。台灣也有自己的狀況。你睇我好,我睇你好!」能用宏觀及超然物外的境界看令人熱血沸騰的事件發生,是因為他信「態度、視野及知道自己位置,便知道用什麼態度對應,世界運作只有幾個模式,你可以慢慢搵到」。

選擇做台灣異鄉人

  張藝生有「脫胎換骨」的轉變,環境是重要。「任何一個地方修練都可以,但是,環境可能會影響,所以,我們要自己創造環境,或是你自己去尋找環境,起初階段慢,會是一個保護。最後你熟習了,最後都會快,情況就好似打拳一樣」。所以,他覺得即使「制度好強,但我相信一定有好多空隙」更高興目睹身邊有朋友正如流水般珍惜每個空隙的機遇發揮力量。不過,母校的師弟妹因參與了社運,而被一些人標籤為「搞事份子」,張藝生難掩心痛,但仍十分高興看見他們明白「藝術與社會關係不可脫節」的真理。

  因此,他非常贊成香港的師弟妹或年青人要勇往直前,「只要你鍾意什麼就勇往直前,不要想太多,直接試」,因為「無嘢可輸」、「後生(年輕)」,「你出去看下,撞下板(失敗),你自然會識。你只要有興趣就去try(試)」、「我覺得搵到自己好重要,否則會失去自己」。

  21年前,1張機票,「小丑」張藝生一雙腳踏在台灣的泥土上。沒料到這觸碰後轉化為盤根錯節的「根」,一直無分離。可是,「我現時仍不是台灣公民,因為我無想過」、「我覺得我自己在台灣比較是一名異鄉人,台灣可以是我部份的家,但我對香港依然有份很大的感情‧‧‧‧香港是我的故鄉。」

  雖然,小丑不會如一般世俗人「畫地為牢」,把「家」的理解侷限於某一個地域。但是,理論歸理論,生活感受最真實「台北的租金較香港少三分二,台北1500呎單位的月租是4000港元,但是,香港一個380呎的單位,月租卻是13,000至14,000港元」;此外,在台灣駕電單車的電油費,25港元可以用到4至5天,香港,25港元也買不到2加侖的電油費!所以,現正跟在香港演藝學院教學的太太梁菲倚要重新適應在香港的生活「我們更要學得斷、捨、離,我們在香港要學識丟棄。在台灣買東西時,你根本不需考慮尺寸面積就會講『得啦,買啦』,但現在不會,BB車就是最好的例子之一。我們現在才知道BB車原來是好佔空間!」縱使修讀導演時已知道有一度法則是「減、減、減」,但小丑沒想及這法則竟要用在生活中。

生活指數VS文化差異

  另一個「逼走」港人的原因是台灣人的價值觀。「在台灣無論薪金、租金壓力不大,人hae都不會死,如果不工作也沒有人罵你,你無工作幾個月、1年,也不會有人罵。但是,我心想若果你在香港沒有工作1年,好容易會感受到一些特別的眼光對待,這些壓力相對在台灣少一些。」

  雖然,台灣打工一族的薪金偏低,但是,對藝術創作者而言「有空間,一個人自己在房,就可以創造一些東西出來」。引致,台灣的小劇場發展一直十分蓬勃,且普遍地被公認擁有「小劇場精神」,可在眾多劇團的排練室欣賞不少製作。香港的劇團若在排練室公演製作,卻隨時換來執法部門檢控,原來,台灣的小劇場都一樣,沒有法例保障,可是,小丑說:「(台灣)政府沒有刻意的捉」、「台灣某程度上幾亂,有好多空隙走,控制沒香港那麼嚴重。你看街上的鐵欄就是其中一個例子可以見到。香港(執法人員若擺放鐵欄)好有系統,行人可以跟到。但是,台灣不是。你違了規,然後走人,也無事,好自由!」因此,張藝生的太太梁菲倚初到台灣生活時,感到十分不習慣,覺得台灣「亂亂地」,對台灣的劇團多以家庭作業、夫妻檔的模式營運,也會感到好「土發煉鋼」,但是,「不知怎樣就有一種生態磨了出來」,所以,張藝生說:「我想喜歡亂、不喜歡規矩的人,會覺得台灣好適合」。

  亂中有序,不是每個地方,每個政權都可容忍或接納,但是,蕭規曹隨實無法因時制宜,所以,小丑認為香港一些規條式的遵從必須要變,要「think out of the box (打破常規),在自己為主體的位置去做」。他更不忘曾在香港製作一個牽涉在戶外表演3分鐘的戲,竟要向多個政府部門申請,但最終也不等同可以獲得批准的「慘痛」經歷。

後記

跟小丑見面,令我感到迷亂。

眼前的小丑自自然然滲出一股沉實穩重、動作微細的安全感,跟腦海裏設想小丑這名詞賦予應有的鬼怪頑皮,動作跨張的想像,截然不同!

猶幸,喜歡默劇的小丑,刻意選擇頭頂光秃秃、橢圓形帶有玩味的顏色眼鏡框,卻成功為「小丑」這名詞挽回應有的特色。

怎料,突然又聽到小丑說今年9月在香港演藝學院教太極!如豆般的雙眼似受了不明來歷的「外襲」,突然睜大,更擔心會跌落地。

腦袋又進入迷糊狀態。為保小命,借尿遁,免成植物人,降溫清腦!看著那泡淡黃色的甘露,那句「這都是一個外在的載體,重點是你自己是否搵到一個定點」湧上天靈蓋。

終於明白,為何台灣的別號是「寶島」!【101】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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